(本文收錄於2014的短篇合集《戀愛模樣》)
其の四 『追逐』
滴答,老舊管線,穿過紅色鐵鏽的汙水打在皮鞋上,玷汙了精心擦亮的鞋面,也提醒了跑在前方的人,他的追趕。
這是仲夏悶熱的讓人想快速衝進有空調的房間裡,喝一杯沁涼啤酒的日子,積雨的天空堆滿了重重的雲,遲來的密報讓他不得不帶著一身濕黏穿梭在老舊街區的小巷子裡。
他多想脫下束縛自己的西裝外套還有槍套背帶,多想蹭去磨腳的硬牛皮鞋,這樣的心情有多強烈,他希望密報的電話從來沒響起過的想法就有多濃烈。
如果說讓一個人痛苦的方法是逼迫他去做一件他必須做卻不願意做的事情的話,那麼現在的他就正在承受著這樣的痛苦。
邁開的步伐一步比一步沉,小腿肌因為乳酸堆積而隱隱做痛,想來對方也是如此,速度明顯的慢了下來,推倒巷內雜物好來阻擋自己的動作也變得遲鈍了起來。
很希望對方就這樣跑出自己的視線,遠遠的消失不見,因為自己就要追上他了。
但事實總是與願望相違,長長小巷的盡頭是一堵牆和一個雜物間,而那堵牆高的不管是對方還是自己都跨越不了,對方的背影因此透露出隱約的失望。
再往前去就無轉圜之地了,他這麼想著抽出了槍,對著天空扣動扳機。
『碰!』的一聲,停止了兩個人的追逐。
一直背對著他的人緩緩的轉過身,在陰鬱空氣中的臉頰比他印象中削瘦了許多,只有那雙淺茶色的眼睛如舊,就算到了這個關頭,他還是讀不透藏在那雙眼睛裡的思緒。
用右手握著槍、左手端著右手的姿勢慢慢靠近對方,但他還是刻意的,跟對方保持了一個彼此能夠相互牽制的距離。
對方看著他的小心翼翼後,突然地,低下頭,摀著嘴笑了起來。
笑出了聲,肩膀都抖動了起來,這讓他看得有些茫然。
然後對方就像是突然斷電的風扇一般停止了抽動身體的笑,本來摀著嘴的手插進褲口袋,轉了個身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潤君」
在槍口幾乎要碰到胸口的距離對方停下腳步,用著一如往常的口吻喊了熟悉的稱呼。
「這些年來,謝謝你了。」
對方帶著柔軟的笑容這麼說著,那笑容讓他覺得難過,心臟都糾結了起來似的發疼著。
「但不管如何,今天都必須是最後一天了。」
對方說著抽出了放在口袋裡的手,帶出了一把黑色的左輪手槍,上了膛的。
「再見,潤君。」
隨著告別一同飛出的是擊中自己肩頭的子彈,而隨著自己肩膀的鮮血一同噴出的是自己手裡自動手槍的金屬彈頭。
對方白皙的面頰,也在那個瞬間,被鮮血染紅…
用力坐起,昏暗的小房間裡,自己還在熟悉的鐵架子床上,一身的冷汗沁濕了床單。
抬頭,對方正在穿襪子,臉頰上乾乾淨淨的,只是眼神鬱鬱的看著自己。
「做噩夢了吧?」
將穿好襪子的腳塞進皮鞋裡,對方從他的西裝外套裡借了根菸,點燃後塞進他的手裡。
他沒有否認,只是靜靜的看著對方。
拉開了嘴角的弧度,對方微微側頭露出了個笑。
「也是時候了。」
說著話,對方帶著微笑環視著這個小空間,然後將眼神停在他身上。
「我們就這樣吧,把今天當做最後一天。」
他沒有回話,只是安靜的抽了口菸,用繚繞的煙雲企圖遮掩對方冷靜的聲音。
「再這樣下去,對我們都沒有好處。」
對方無視他無謂的反抗,一邊說著一邊起身往門口走去。
「再不分開,你的夢,遲早都會實現…」
門關上時,對方留下了這句話。
他征征的呆坐許久,這才接受了似的,捻熄了菸,還有心裡對對方的所有情緒。
起身走進盥洗間,用冷水換回理智。
穿上襯衫,綁上槍套袋,然後套上西裝外套,他往門的方向走了幾步。
停頓,幾秒後他回頭,緩緩的拿起放在床頭櫃上屬於自己的警徽,手指不小心碰落了警徽下的資料。
『二宮和也』四個字還有對方的臉,一起落在地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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